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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洛从小就有一个愿望,他想到东方去漫游。十四岁时,他就当了水手,两年后,他已在一艘陈旧的木制货船“朱蒂号”上做了大副。这一年,他终于有了去东方的机会:“朱蒂号”要从英国泰恩运煤到曼谷去。麦洛非常高兴。
在最初的三百海涅航程中,大海一直风平浪静。他们满以为再有两个星期就可以顺利到达曼谷了。可是这时刮起了台风。狂风凶猛地怒吼着,一天又一天,没有间歇和停顿。天空压得低低的,仿佛伸手就可以摸到。天地间只剩下了狂涛恶浪。“朱帝号”只得顶风停泊下来。船激烈地颠簸着,人根本站不住脚。只得紧紧地扒胜甲板。接着船漏了,般上的人整天整夜地往外抽水,下班又一班,船还是逐渐在下沉。舷墙断开了,支柱被风浪拔起,舱室门破裂了,通风装置被击碎,船帆也刮跑了。船员们用绳素把自己同水泵、主桅杆捆在一起,不停地抽水。麦洛这时却很兴奋,他年轻的生命,欢迎一切生活的磨炼和挑战!
一天夜里,麦洛把自己捆在桅杆上抽水时,突然觉得浮在甲板上的一件硬东西打了一下他的小腿,天黑得要命,他什么也看不见,直到那东西又打了他一下,他才抓住它,原来是一只长柄平底锅,他大吃一惊,赶紧摸向厨房去,可是厨房已经消失了,被巨浪完全击碎了。幸存的炊事员吓成了疯子!
幸好第二天台风停了。“朱蒂号”只得开往最近的港口去修补。港口的修船工好像堵住了一些漏洞,可船一回到海上却漏得更厉害了,只好又回到港口去。连港口的居民和游客都不相信这条船还能航行,船员们纷纷离船而去,最后只剩下船长、麦洛和老船员马洪三个人了。船长坚信他的船一定能航行到曼谷,他把煤卸下,彻底检修了一次,“朱蒂号”又结结实实地漂起来了。然而,在一个月光皎洁的夜晚,船上所有的老鼠都离开了“朱蒂号”,它们一个接一个地爬上甲板,回头一望,便跳到附近的船上去了。船员们都认为,老鼠会预先离开将沉没的船,所以没有人肯到“朱蒂号”上来工作。他们好不容易才从附近招收到足够的水手。
“朱蒂号”在风平浪静的海面上驶进了热带地区,进入了印度洋,又向北部爪哇海岬前进。一个星期六的晚上,麦洛突然闻到一股难闻的气味,不断地从舱底散发出来,呛得人直咳嗽。他立刻意识到,是他们装的煤开始自燃了。煤本来是一种安全的货物,但是它在台风中国船漏受了潮,又经过长时间的航行,内部温度升高,就有自燃的可能。他立刻采取措施,隔绝货舱的空气。然而第二天起,船上到处都冒出烟来了!他们试着用木条钉住所有冒烟的地方,可是烟还是能从难以觉察的缝隙中冒出来。
没有别的办法了,船长决定打开舱口用水浇。舱口一打开,一股巨大的烟柱猛然向天空冲去。白色的、黄色的、夹杂着油污和令人窒息的气味的浓烟到处弥漫,逼得人不敢接近舱口。船员们不顾一切地扑上去,操纵压力泵抽水,用水相提水,把大量印度洋的海水灌进货舱口。晶莹的水流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哗哗地落入缓缓漂浮的白色烟雾层中,渐渐散落在漆黑的煤堆上,可立刻又变成水蒸气升腾起来。他们就像把海水灌人一个无底洞似的,烟气和水气就像工厂的烟囱一样不停地冒着。麦洛心想,他们这一趟航行大概注定是要不停地抽水了:台风中是从舱里往海里抽,现在又从海里往舱里抽!
尽管如此,“朱蒂号”仍在晴朗的天气中坚定地航行着,不过它离沿途所知道的所有港口都太远,如果不能及时把火扑灭,他们就都完蛋了!马洪苦笑着说:“现在般底下要有个漏缝就好了!”
船员们想方设法地扑灭煤火,可始终弄不清燃点到底在什么地方。他们试图到舱里去挖出火源。马洪第一个下去,没多久就晕倒在里面。第二个人刚来得及把马洪拉出来,麦洛也下去了,可他晕得更厉害。他的铁锹丢在舱里,再没人敢下去拿了。精况已经十分危急,他们把三条救生小艇都放到了海里,随时准备撤离大船。可是烟突然小了!船员们高兴起来,加倍使劲地朝舱里灌水。烟终于消失了。接下来的两天里,一点烟也没有了。大家这才松了口气,洗了脸,换了衣服。整整两个星期以来,他们还是第一次洗脸呢?他们还为庆祝灭火胜利美美地吃了一顿。麦洛像打赢了一次伟大战役一样自豪。然而那种令人厌恶的燃烧气味仍在船边索绕着。船长和马洪警惕地徘徊在舱口和通气口查看,但是一点燃烧的迹象都没有。第二天,几乎每个人都又闻到了烟味。大约十点仲,麦洛正在桅杆边同人说话,突然觉得全身悬了空!等他醒悟过来时,他已经掉进了后舱口,看见了里面熊熊燃烧的火。原来是煤气引起了爆炸。麦洛扒开身上的煤灰爬出来,甲板上已是一片破碎的船骨。一大片赃污的破船帆轻轻在他面前飘动。桅杆摇摇欲坠。麦洛走到船尾,看见马洪呆呆地坐在舷梯上,长长的白发直直地竖在脑袋上,大约他正要从梯上下来,被突如其来的恐怖景象吓坏了。马洪看到麦洛,也大吃一惊,因为麦洛的头发、眉毛、年轻的小胡子都被烧得一干二净!但更使他们惊愕的是船仍在继续漂浮着,船员们也都还活着。船长检查了毁坏的情况:命令大家立刻开始抢修。但是船员们谁也不相信这只船还能修好,就算能修好,那扑不灭的煤火也会把一切都烧光!所以没有一个人动手,只有舱里阴烟气不慌不忙地朝外飘散。船长终于丢开炸坏的舵盘,手托下巴在船舷边坐了下来,呆呆地望着滔滔的海水。
正在这危急的时刻,马洪突然发现远处出现了一条轮船。船长命令求援。麦洛迅速地向对方发出旗语信号:“失火,需要立即援助!”不久,那条船上回答:“我们前来援助!”他们加快速度,向“朱蒂号”驶来。半小时后,轮船靠近了“朱蒂号”。这是一只邮船。邮船的大副乘小船登上“朱蒂号”,检查了火灾和爆炸的情况,建议船员们立刻转移到邮船上去。但是船长不同意。他同邮船大副争执了很久,最后总算统一了意见,由邮船把“朱蒂号”拉到最近的港口,然后凿破底舱放水灭火,再继续航往曼谷。他们用一根一百二十八米的拖缆,把两船拴在一起,邮船就拖着“朱蒂号”前进了。“朱蒂号”上的烟继续冒着,上升的烟雾和突出的桅顶使船后留下了一层宽宽的烟幕。邮船拖着“朱蒂号”走了半天,到了夜里,由于航行引起的空气流动,船上已经熄灭的闷火又燃烧起来!一点蓝光在甲板的残骸下闪烁,在破碎的舱板间浮动,就像夏夜里萤火虫的光一样缓缓移动。麦洛看到了那火星,立即告诉了马洪。马洪说:“我们最好停下来。不然在我们离开之前,整个船都会爆炸的!”他们大声呼叫前面的邮船,敲起船钟吸引邮船的注意,可是邮船上的人一点也没听到,还是继续拖着“朱蒂号”前进,麦洛和马洪只得慢慢爬到船头,用斧子砍断了绳索。船上的火这才小了下去。feiyu2.com,
过了好长时间,邮船上的人才发觉绳索断了。它发出一声汽笛的尖叫,打开船灯寻找“朱蒂号”。邮船船长大声招呼“朱蒂号”的船员:“赶快到我们船上来吧!”可是“朱蒂号”的船长却不相信他的船完全没有希望了,他坚持要留在船上。邮船等了一会,说明他们船上有邮件,不能久等,如果“朱蒂号”的船员不愿上他们的船,他们只好先走,到目的地再报告“朱蒂号”的险情。
船长坚定地谢绝了邮船的邀情。
在这生死关头,“朱蒂号”上的船员没有一个离开他们的船长。麦洛看着这幅景象非常感动。邮船渐渐远去了。“朱蒂号”的船员们轻轻放下为离船准备的包袱,拿起拖把、铁桶灭火了。但是火势越来越大,眼看整个木船都被火焰包围了。直到这时,船长这才下达了准备撤离“朱蒂号”的命令。所有的船员将分别下到三只救生艇中,船长、马洪和麦洛各带领一只。麦洛带着船员们尽量取下了“朱蒂号”上能用的东西,把小艇装得满满够。收拾完了,麦洛坐在小艇上,等其他的船员撤下来。他的脸不知是烧伤还是碰伤了,十分疼痛,四肢也累得像折断了一样,但他的心情很激动,因为他将第一次单独指挥一只小艇了!小艇停在黑暗之中,他看到四周被火照亮的海域。“朱蒂号”上熊熊燃烧的火焰一直不停地向上升腾,那声音就像打雷一样轰隆隆地响。小艇贴在大船边上,被风浪推着不断与大船发生碰撞,可是大船上的人还不下来。麦洛忍不住大叫起来:“甲板上有人吗?我们准备离开这儿啦!”这时有个人探头望了望下面,便消失了,过了一会又探出头来,说:“船长让你看好小船!”
半小时过去了。船上突然传出一阵可怕的喧闹声。原来是吊锚杆被烧毁了,两个烧红的铁锚沉到了海底,后面拖着三百七十米长的通红的锚链。锚链发出了惊人的铿锵巨响,数百万火星向上飞溅,海水发出嘶嘶的叫声。船摇晃着,火焰晃动着。桅杆折断了,它急冲而下,像一支火箭冲进海里。麦洛再一次冲向甲板上呼喊,还是没有人答应。他以为又出了什么意外,立刻沿着绳索爬上了大船的船尾。
船上被火光照得亮如白昼。船员们离火这样近,简直烤彻无法忍受。船长默默地坐在甲板上,一只手托着头,事到如今,他还是舍不得离开“朱蒂号”!船员们陪着他,一边在吃面包,喝烧酒。火焰不时扑到他们身边,好像要吞没他们,他们却毫不在意。每个人身上都有伤痕,有的用绷带包着头,有的裹着肩臂,有的包着膝盖。他们但然地面对着烈火,好像要同“朱蒂号”同归于尽!麦洛感动极了,他明白了一个真正的水手对他的船的深情厚谊!直到最后的瞬间,船长才费力地爬起身来,命令道:“年纪最小的先下!”
麦洛虽然年纪最小,但是他留下了。他让其他的船员先下小艇。船员们一个个消失在船尾,船长仍在忧郁地徘徊,他要求让他单独沉思一会。麦洛又等了一会,现在船尾的铁栏杆都被烤得烫手了,他又去劝船长离船,船长这才离开了“朱蒂号”。三只小艇划离了“朱蒂号”,但并没走远,他们仍在注视着“朱蒂号”最后的结局。在夜色茫茫的海天之间,“朱蒂号”在火光照亮的紫色海面上猛烈地燃烧着。一股高高的、明亮的火焰从海面升向天空。好像为了感谢“朱蒂号”长久以来的辛苦航行,它的结局十分壮丽辉煌!天亮的时候,“朱蒂号”完全消失了。
三艘小艇开始向北划行,到了中午,所有的小艇最后一次聚在一起。麦洛的小艇没有桅杆和帆,他用一只多余的桨做桅杆,扯起一块破篷布作帆。船员们一块吃了一顿硬面包加水的便饭,查看了船长的海图,接受了船长最后的命令:“向北行驶,尽可能保持联系。”便又继续开始航行。
傍晚时分,突然下了一场暴雨,风把三只小艇冲散了。麦洛举目四望,除了大海和蓝天,什么也看不见。他深感自己肩上的担子沉重。尽管这只是一条救生小艇,艇中连他只有三个人。但他是指挥着。他连海图都没有,只知道一直向北可以到达爪哇,那同样是一个东方的都市。他和两名船员不分昼夜地划着,可小船总好像原地没动。海太大了,而他们的速度毕竟太慢。天气非常闷热,他们的淡水早已喝光,只好靠经常降落的暴雨解渴。有一次,他们接连十六个小时没有水喝,嘴里干得就像含着煤渣一样。当他们实在没有力气划般时,就停住桨,躺在船上,任海水带着他们漂流。
终于,有一天早晨,在朦胧的曙光中,麦洛在地平线上看到了一条遥远的山脉的轮廊。它像薄薄的雾霭一样飘动着。他们欣喜若狂,加倍使劲划船。傍晚,山脉已经像一堵紫色的屏障横亘在眼前。这时,麦洛看见了一个宽阔的海湾,它波平如镜,在黑暗中闪着银光。朦胧的大陆上,还有一缕红光在远远地跳跃。夜风柔和而温暖,他们用疼痛的臂膀摇着桨。忽然一阵微风,饱含着花蜜和树木的芳香,扑面而来,在恬静的夜空中飘逸,弥漫……麦洛第一次领受到了东方令人心醉的气息。与它相比,这一段航程中一切艰难和惊险,都算不了什么了!
麦洛终于到达了东方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