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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昂是我几年前在一东部城市认识的一个17岁左右的黑人少年,在某学校的暑期班上学。他是那种绝对的差等生,所有功课都差。经过了考试、评分,他被宣布处于差不多算是文盲的水平。在我出席过的一个会议上,学生们被邀请来对暑期班老师讲讲他们的学习心得和感想。学生中有黑人,也有白人,他们都来自穷人家庭。那天晚上列昂到了很晚也没有发言。最后他说话了,虽然没有说太多,但他所说的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他站起来,手里拿着一本平装书,是马丁.路德.金的《只争朝夕》(Why We Cant Wait),他在这个暑期班期间差不多读完了。他手里拿着这本书,从一个一个大人面前走过,为了强调其重要性,他不时地晃动着手中的书,声音因为气愤而颤抖,他用尽全身的力气高声喊道:“为什么从来没有人告诉过我这本书?为什么从来没有人告诉过我这本书?” 其实他是想说,在他整个的学校生涯里,从来没有人要他阅读一本书,或者曾向他展示、提及任何一本书,一本他也有可能想去读的书。
值得注意的是,这本《只争朝夕》中充满了复杂的长句和艰涩的词汇。在列昂的班上和其他高中班里不大容易找出几个能轻松读下来的学生。但列昂,这个正规阅读考试成绩显示他只有小学二年级水平的列昂,一路自己挣扎着、努力着,用大约一个月的时间读了这本书。他的故事有两重意义:首先,年轻人想要、需要,而且喜欢读他们看来有意义的书;其次,当这样的书被放到他们容易取到的地方时,他们不用谁教,即使用,也不过是一点点有限的帮助,或迟或早便会弄明白怎么读。
在布鲁诺.贝特尔海姆和卡伦.齐兰合着的《边学边读》这本书中,他们很清晰透彻地论述了前述的第一重意义,但没有提及第二重。他们论证了教学方法的改进,但漏过了更重要的一点,即给予学生不想要的教育,很有可能会阻碍他的学习欲望。
这里我或许有误会他们的地方。贝特尔海姆是个机灵而实际的人,可能出于这个原因,他知道学校就是那些对传统做法哪怕有一点点更改都不情不愿的地方,尤其是当这点更改有可能需要学校放弃一种幻想,即他们能够创造和掌控所有学生的所有学习方式的时候。因此贝特尔海姆和他的伙伴调整了战术,即几乎全盘接受了学校的指导思想、组织形式和教学实践,只把自己的注意力锁定于两个事实:一是优质的基础读物在学校中的匮乏,另外一个是教师在学生高声朗读时犯下错误后的习惯性反应所带来的消极影响。
的确,优质的基础读物在学校中严重匮乏。大多数孩子被强迫去学、去读的书简直都是令人难以置信的枯燥、愚蠢、肤浅、片面和虚假。下面的几个数字可以给你一个大致印象:
1920年左右出版的第一批初级读物包含645个不同的单词。到了30年代……大约460个单词。在40和50年代,大约350个。在1960~1963年陆续出版的7种基础读物系列中,初级词汇从113个上升到173个。在1920年平均每个故事所使用的词汇为333个,到了1962年缩减为230个……
作者质疑出版社为何持续减少书中的词汇量时提到:
一个可能的解释是,当读物变得枯燥乏味时,孩子们就会读得越发的差。但这个现象却没有引导出显而易见的结论,即当教材对孩子和老师来说越没有意思,孩子们就会越发丧失学习阅读的兴趣。相反,人们却因此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教材难度太大,要想让孩子们阅读,就要让他们少学些单词!于是后来的初级教材的词汇持续减少,词汇重复率上升,结果比前一版本更没意思……当这一循环往复持续到今天,情形每况愈下。
这种初级读物的坏处确实值得抨击。真希望贝特尔海姆和齐兰的这本书能把这一论点说得更加透彻,这样它才值得一读。不过,如果他们的书能够成功地改变上面提到的这种出版读物的恶性循环,把它们变得更有挑战性、多样化、有趣而且真实,那么这本书才真正值得一写。
《边学边读》一书用了很大篇幅来论述孩子的错误所蕴含的意义。作者主张不应认为这些错误只是疏忽和粗心大意的结果,教师也不应一边批评或责罚孩子,一边飞快地纠正它们。贝特尔海姆和齐兰辩论道,这些错误对孩子们来说,几乎总是具有重要的意义。他们认为老师应该理解这一点,还应该让孩子们知道老师理解这一点。另外,老师应该随时随地找出错误的根源,并向孩子揭示出来,这一过程近似于一次小型的心理分析。
身为经验丰富的心理分析家,贝特尔海姆和齐兰在搜索和发现那些被隐藏的意义方面技艺高超、身手不凡。他们从来没有错过吗?从他们所讲述的例子中看,他们对孩子犯错误的理解的确帮助孩子们纠正了错误,消除了焦虑,更好地理解了课文,进而使孩子们在阅读上取得进步。但是,贝特尔海姆和齐兰要求“所有”教阅读的老师照着他们的示范,遵循他们的做法。对这一拯救阅读教学的行动方案,我却不能苟同。
对于阅读上的错误,花费如此大的精力的确会有效果,但有些舍本逐末,而且在操作过程中难度很大,最后甚至会无法进行。这些错误本身如果不是被学校制造出来,它们压根都不会存在。几乎没有老师在对待孩子们的错误时,能做到耐心、尊重、体贴,就像贝特尔海姆和齐兰建议的那样。他们没有时间,没经过训练,也没这个兴趣,更不具备这种操作所要求的对于孩子的真正同情与尊重。说实话,我害怕出现这种情形,即万一有哪个学校真的严肃地采纳了这个建议,其结果会弊大于利。如今的学校,已经充斥了太多对孩子进行的冒牌心理分析和假心理诊断。
不管怎样,这本书所建议解决的问题是完全不必要的。只要老师们能不再要求孩子们在班上大声朗读,他们就不必发愁去如何回应孩子们的错误。而且更重要的是,如果可以被允许自己独自随心所欲地阅读,孩子们很快会发现并改正自己所犯的绝大多数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