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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冬的北京气候干燥而寒冷,我穿着相形之下有些单薄的长款大衣踽踽独行在广院的校园里。
广院的校园很小,我这么说可能让无数一直对它向往到着迷的孩子大失所望。然而事实的确如此。很小很小的校园分成南北两院,步行如果匀速的话20分钟应该能够搞定。建筑很陈旧,全国闻名的播音系系楼只有两层,漆成灰色的颜色,许多人调侃说它“看上去还没一个公共厕所气派”。可是这样的校园在我们那些学摄影的校友手里一拍就很有感觉,艺术气息浓得不是要溢出来而是要发生爆炸。这就是我的大学,这就是我的生活。
高三或者更早的时候我开始在心底描绘自己未来的大学。它应该有宽广的校园,成片的草坪,漂亮的女生和白发的先生。应该有深不可测的图书馆,应该有用单车载着女孩子的男孩子,应该有浪漫又朦胧的情事……可是这里没有,这里统统没有。这里有的是许多美丽逼人的女孩和帅气逼人的男孩,可是女孩和男孩之间的故事一点也不浪漫朦胧。他们用接近光速的速度恋爱,又以接近光速的速度分手。他们的爱情简单而直接,他们的情事清晰又平淡。我常常面对着这些开始追问,一直以来我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我喜欢北京的风。这是我能够从中嗅出北京王气的东西。北京的风是冷的,硬的,粗线条的。有风的日子我喜欢穿下摆开得如同马蹄莲那样的裙子,迎着猎猎的风裙裾飘飘。那些裙子,它们有好看的花纹和形状。有一条是我所钟爱的,酒红色氤氲了一片,上面开着暧昧斑驳的花朵。我至今无法解释为什么自己会对裙子有那样强烈的迷恋。我想起高中的时候有一年冬天自己买了一条很淡雅有蝴蝶结的粉色中裙穿去学校,结果被班主任老师批评,理由是“着奇装异服”。当时我在极度的委屈中想,我要快快考上大学,然后就可以随心所欲的穿我喜欢的好看的裙子了。可是现在我真的考上了很好的大学,可以凭自己的兴趣随意地穿裙子了,为什么我再没有高中时候穿上裙子那般开心了呢?
高中的时候日子很单调。我所在的一中是我们市最好的中学,是省重点。省重点里的孩子们听话而坚韧,不言不语地忍受着日复一日的单调无聊。我们没有春游没有看电影没有放松之说。很多女孩子为了节省时间忍痛剪掉蓄了很多年的长发。男孩子们放弃了最最钟爱的足球。那时候我们做很多的模拟卷,在殚精竭虑中一点一点虔诚地期许自己的未来。我想起那时候班上的一个女孩子,她总是很认真地把老师上课讲的内容归纳成非常整齐的笔记,努力地做老师布置的每一套题,然而总是在考试的时候拿不到很好的分数。我记得无数次她在模考成绩发下来以后痛哭,然后追问为什么她的付出得不到相应的回报。她让我明白了这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公平。于是有时候我觉得我们很悲哀。但是每每回忆起来,我都觉得那三年是我生命中最好的一段时光。有时候我会翻看自己悉心保存下来的高中时代的英语笔记,详细清晰得可以出版。我会笑起来——它们见证了我的一段拼搏。还有那些成绩或高或低的卷子。其中有一张政治卷子,上面批着60分。我记起当时发下它时我的震惊与恐慌。可是很快当我得知这个成绩在全年级依然排在前三时我开始哭笑不得——学校常常组织一些很难的考试,出奇难无比的卷子给我们做。所以我们时常自嘲说“我们是被打击大的”。那是一段多么鲜活多么生动的岁月。
小可打电话来,用俄语向我问好。我在大笑地同时感到了一丝悲哀——这个立志学法律的男孩终于在高考面前低头进了他以前从没考虑过的俄语系。就像我,从前一直梦想自己能在一所南方的大学里念中文系。梦想与现实的距离真的是很大很大呀,又有几个人能做到不在现实面前屈服呢?
小可是我的初中同班,很铁很铁的死党。那时候他是我学习上的主要竞争对手之一。初二那年我们到郊外去看流星雨,小可说那是他中学时代最最美好的回忆。多年以后我问他,当时流星划过天际的一刹那你许的是什么愿,他沉默了很久然后认真地告诉我,让我身边的每一个朋友都幸福,平安,我们永远不要分开。
我们永远不要分开。这曾经也是我的期望。然而现实的情况是——我在北京,小可在开封,apple在呼和浩特,斐在长沙,crazy在武汉。地图上如此遥远的五个点。从前在中学里面念书的时候学到过很多唐诗,“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那时候我们笑那些唐朝的老头子酸腐矫情。现在我却怕读到这样的诗句。有的时候我攥着话筒突然就一阵沉默。电话那头的朋友会问我干嘛不说话,我总是说“不知道说什么好”。真的,我真的不知道如何组织自己的语言,让我在很短很短的时间里说出我最想对他们说的话。
高中的最后一个暑假,天气异常炎热。校园里的紫藤花开得异常繁盛。我和嘉琦常常买了冰淇淋来在紫藤花下吃。那一种冰淇淋现在我已经忘记它的牌子了。只记得是巧克力蛋筒,脆而香甜,是很受学生欢迎的一款。我们喜欢把它作为赌注,输的一方要请赢的一方吃。那是我们在高三还拥有的小小乐趣。那时候还有一个乐趣就是,我们叠很多很多的纸飞机在教室里面掷来掷去,机翼上写着很温情或是很幽默的言语。通常我是经常被掷到的,因为坐在教室正中的缘故。有一只断了一只翅膀的飞机,我依然记得它残余的那只翅膀上写着:“无论远方有多远,无论前路有多长,我都会与你一同风雨兼程。”没有署名,但是我很感动。
大学里面的第一个圣诞节我呆在寝室里足不出户。他们说王府井搞了人工降雪,还有很多地方在放烟火。我马上想起2003年的春节,我所在小城燃放起了绚丽的烟火。我和小可去看。小可推着他破破的自行车,一面仰望天空一面对我述说他未来十年的构想。那一晚的夜风清冷而平和,城市上空的烟火渐次绽放然后交融在一起,竟然成为一种有些血腥的颜色。我的MP3里反复地放着王菲的《流年》:“遇见一场烟火的表演,用一场轮回的时间”。那个时候我很想问小可究竟一场轮回是什么样子的呢,可我终究没有问出来。我想我永远都记得那晚的夜空那晚的烟火,小可清澈的眼睛,周围暖然的人们和身旁的小幸福,那是我无穷无尽的怀念,那是时光深处的温暖,那是记忆角落的扬花,那是难以言说的眷恋。
我喜欢《B小调雨后》里的两句歌词“西风老树下人家,池塘边落落野花”,我觉得我的回忆我的爱恋我的怀念就像这池塘边落落野花,已经悄无声息地被卷入岁月的流波中去了。而那一泓清流,我想我不会刻意地伸手去掬,也许它们将要流向的地方,有我更美丽的珍藏。